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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氏也弄不清楚那俩口子是咋回事儿,索性就拿了个干净的篮子,装了一摞饼子,又给放了一碗用辣椒炒过的菜干,塞给了猪毛:“你去鸡舍那头瞧瞧,你爹我不知道,你娘应该是在的。问她吃过没,没吃就让她吃,吃过了就再拿回来。”
猪毛接过了竹篮子,说了声好,转身就跑了出去。
彼时,温氏已经再度进入了工作状态,整个人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她的杀鸡事业之中。这个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抢收,只她一人在抢杀。
从天不亮到晌午过后,温氏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只鸡了,她只知道要快点儿再快点儿,尤其前两天那些死气沉沉的鸡,那是片刻都耽搁不得。还有今天又出现了不少蔫巴巴的鸡,哪怕不至于随时随地都会咽气,看着也是一副活不长了的模样。
她必须要快,快点儿,再快点儿,争取尽快将这些鸡都收拾出来。回头哪怕一时间没找到下家,也可以让大郎挑着担子去镇上叫卖。镇上的有钱人多,再说一只鸡本来就不贵,杀好放掉血,又拔了毛掏干净了内脏,还能剩下三斤肉都算是肥鸡了。乡下地头的人是舍不得花钱买鸡的,不过镇上的人就是例外了。还有一个情况就是,一般秋收后办喜事的人家多,瞧着方便说不定就买了。
温氏一面畅想着将鸡尽数卖掉收拢一大堆钱的未来,一面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停顿,仍旧利索的提刀抹喉,再将鸡挂到竹竿子上。
因为做的娴熟了,她如今都不用特地拿绳子去绑住鸡爪子,而是直接用绳套给套住,甚至于都不需要特地瞄准,她随手一摸就能找准位置。所有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,顺畅得不得了。
当猪毛过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。
她娘正一手掐着鸡脖子,一手提着菜刀,猛的一划拉,刚才还在挣扎的鸡就这样被抹了脖子,随后直接捞起鸡爪子将整只鸡挂在了身后的晒衣杆上,而此时晒衣杆上已经有一排死鸡迎风招展了。
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,杀过鸡的人应该都有体会的,鸡不是那么容易死的,有时候就算被抹了脖子,鸡还是会蹦跶两下的。温氏的鸡舍里尽管好多鸡都是死气沉沉的,可再怎么样被掐着脖子还是会蹦跶两下的,等被抹喉后,哪怕鸡已经被挂上了晾衣杆,还是努力的抽抽着,仿佛在说它还能被抢救一下。
猪毛以前也见过杀鸡的,连杀猪他都看过的,可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凄凉的杀群鸡场面。
一排被抹喉了的鸡挂在竹竿子上,间或你抽抽一下我扑腾两下,还有鸡不甘心的甩了甩脖子,哪怕底下有大木盆接着血,还是有不少血被甩了出去。温氏就在一旁,机械的重复着掐脖子、抹喉、挂鸡的动作,因为并未刻意避让,身上也就免不了沾上不少鸡血。
杀鸡啊,有时候鸡挣扎得厉害了,就算有心避开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免。像温氏这样的,她已经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。因此,她的身上被甩了不少血珠子,甚至头发上脸上都有血污。她也不在乎,或者说都这个时候了,脏就脏吧,大不了回头仔细洗洗,实在要是洗不干净也没办法了,横竖她今早是穿了前两年做的旧衣服,补丁累补丁的,丢了也不心疼。
可猪毛想不到这些啊,他就看到他娘疯魔般的杀鸡抹喉,浑身上下都是血,且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,有只鸡蹬着腿儿正巧将血珠子甩到了温氏的脸上,温氏没事儿人一般的拿袖子抹了一把脸,又转身去抓别的鸡。
就在这时,温氏抬眼看到了人影,本能的一惊后,随即就发现是她儿子来了,尽管心情很压抑,不过温氏还是很勉强的冲着猪毛露出了一个笑。
她是尽量的挤出了笑容来,落在猪毛眼里就……
炎炎烈日下,温氏犹如一个嗜血大魔头一般,一只手提着滴血的菜刀,另一只手正准备伸向无辜的鸡,却忽的停了下来,冲他露出了一个带血的笑。
猪毛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,手里的竹篮子很快落了地:“我、我给娘送吃的……”最后一个字落下后,他转身夺路而逃,生怕跑得略慢一步,他娘的手就从鸡脖子上挪到了他的脖子上。
温氏是真没想那么多,见猪毛丢下竹篮子撒丫子跑开了,她也只以为小孩子贪玩。这要是搁在平日里,她兴许还会再叮嘱一句,少玩多写字,可这会儿她是真的顾不上了。
没理会被丢在一旁的竹篮子,温氏径自埋头杀鸡,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她呢,她可没工夫在这儿发呆。
一直杀到半下午,朱大郎才匆匆赶来,二话不说就将已经处理好的白条鸡往担子上放,见旁边有面饼子,随手拿了几个揣到了怀里:“我去送鸡……这个钱你拿着。”
大郎来去匆匆,只留下了一堆铜钱。
温氏将钱拿到了鸡舍角落里放好,想想不放心,又找了点儿稻草盖上,随后就继续抢杀了,连钱数都没点,可见她这会儿有多忙碌。
照今天这个进度的话,再有个三五天,应该就能成了。
……
入夜,其他屋里一片寂静,想来大家都已进入梦乡。只有猪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,明明是盛夏时分,哪怕夜里也依然是很热的,另一张床上的灶台躺在草席上,只小肚皮上盖了一块小薄被,小声的打着呼。可相距不远的猪毛却只觉得冷飕飕的,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,他本想咬牙坚持的,可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,只得起身去衣箱里一通翻找,找了一床带着霉味的棉被,这才重新躺回到了床上。
床上还是很冷的,竹席嘛,凉飕飕的。
猪毛索性将棉被半垫半盖着,整个人都裹到了棉被子里,还裹得严严实实的,连脖子都缩进去,就这样还是觉得冷,不过比之前冷得发抖那是好了很多。
最终,他还是进入了梦乡,只是这个梦显然不是很美好。
在梦里,他看着他娘举着菜刀,一刀一个割了鸡的喉,一大群鸡啊,他娘没多久就都杀完了,死鸡太多了,堆成了个小山,旁边是好多好多的鸡血。可就算这样,他娘还是不满足,提着刀到处转悠了一圈,仔细寻找还有没有活着的鸡,一旦找到了立马又是一刀。到最后,他娘再也寻不到活鸡了,忽的一扭头就看到了他。
他就看着他娘提着滴血的菜刀,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带血的笑容,那是真的带血啊,眼睑下方、右边的脸颊上、下巴,甚至嘴唇边上都凝固着一滴血。不光如此,白日里他没看仔细,梦里却突然发现,他娘两眼通红,看着完全是一副杀红眼了的模样。
“娘啊!”猪毛一声惊叫,不过声音却极轻极轻,听着完全是梦中的低喃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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