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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磐冷眼看着,这朱兆新整个就是个粗货,浑身都是毛病,学得慢,脑子蠢,要面子,争强好胜,简直无处可取。硬要在一头的癞痢里挑好皮的话,也许只有还算得上心实这一点,还有些看头。
王磐朝一身狼狈的谢三郎看一眼,见他还是清醒的,两条用劲过度的手臂在发抖,一双黑黑的眼睛也是死死瞪着朱大不放。王磐心里一叹,这个也不是没骨头的,平时看着安静,一被冒犯了就会炸开来。他也不曾想过,三郎竟能将朱兆新掐到如此地步。实在是,没有人想得到!
百会悲愤地说道:“岂是略有些湿了身而已?!朱家大郎君!你真真是好狠的心,你明知三郎君身子骨弱,还来挑衅与他,引他到那藏书楼下,将一桶墨汁兜头泼下,你是要累他生一场大病!你是要害死我家三郎君才算数罢!”
朱兆新昂起头,大声说:“若不是他经不得激,又怎会中了我的圈套。你也别净说指责我朱兆新的话,我与他互相看不顺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事,你便问谢三自己,他可是全然无辜。区区一点凉水罢了,若谢三当真如此娇弱难言,压根就不该到家外来,这外面的风风雨雨,可不是谢三一株娇花经受得住的。”
百会几乎想要跳起来,狠狠地扑上去将朱兆新的肉都咬下一块。但他扶持着的三郎君忽然挣扎了一下,硬是站了起来。
三郎尽力站直了身体。
除了双手几乎毫无知觉,浑身也都剧烈地疼着,除了一开始挨的几拳外,掐住朱兆新的那几十秒里他挨了更多的拳脚,但即使如此,他还是尽力站得笔直,尽力叫表情显得平静、自然。
他用的是自己能发出的,最大的嗓音,即使依旧显得很虚弱,却也透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:“此事是我与朱大之间的争执,我并不弱。我不需谁人偏袒我。祭酒要罚便一并罚了罢,我甘领惩罚。”
朱兆新是个粗货,心眼子却并不是针眼那么大,一看谢三郎竟这般硬气,心里却也有两分佩服他。
但当然,朱兆新也是不可能说那些个‘涨他人志气、灭自己威风’的话来的,一看连孱弱成这样的谢三都认罚了,他自然不能比谢三更怂,于是立即也朝王磐大声说:“祭酒,请罚罢。”他揉了揉同样疼痛的手臂,两只眼睛骨碌又阴险盯了一眼那些个跪成了两排、方才都揍了他的学生:“这些个人,无端斗殴,也要罚!”
王磐皱了皱眉,但很快松开了:“既然你们都如此硬气,我也无话可说。只是今日之事,你们在学堂里的履历上,我将记上一大过,下回再犯,便依例自己退学罢,也不必我学堂多费口舌了。”
“从明日开始,一个月内,你们每个人都会分得学堂中一份役事,清扫园林、挑水、劈柴、烧火、倾倒污秽,清晨在诸课开讲前便须完成,下学后再做一轮,如此方可归家。”
“今日你们的课就不必上了,稍后我就遣人去将你们的长辈一一请来,也叫他们看看你们在学堂中是怎么个样子。”王磐的语气平平,但谁都听得出里面淡淡的讽刺:“想来,诸位都是敢作敢为的,对此也不会有异议罢。”
帮着谢三郎打架的那几个少年眼里都有了些忐忑不安神色。
这回极其严苛的役事也就罢了,王祭酒在族学里威望极盛,说要将他们记上一大过,那定然假不了。虽然帮着谢三郎反击义不容辞,但若是当真被退学,那是他们都承受不了的结果,家族的怒火会将他们烧成灰!
三郎望见了他们的表情,说道:“此事我将独力承担,你们是为了帮我才出的手,与你们无关。”这一句话,将少年们的忐忑安抚下来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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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丞公到达王氏族学时,已经是傍晚时分了。
幸好今日朝中事情略少些,听得王氏族学里王祭酒令亲信手下在宫门外等待他,谢三郎在学中与朱大打了架,谢丞公便提早离了宫。
王磐亲自在族学门口迎接谢丞公,苦笑道:“岳丈大人,我身为学中祭酒,竟不能将学生管理妥当,叫闹出这样的事来。”
谢丞公淡淡道:“并非你的过失,无须自责。”
两人一路走到沐风院,那些个兔崽子都被提到这处,各家家长也几乎都来了,一看见谢丞公,纷纷上前来自请其罪,说自家孩子不该怂恿着谢三郎君斗殴云云,盼日后彼此之间不生嫌隙云云。
谢丞公一一略作安抚,语气并不热情,但得了谢丞公的一句话,各家家长都如奉纶音,面色立即好看了许多。虽说这事是谢三郎和朱大郎之间挑起的,他们的孩子还是为谢三郎助拳的,但谢三郎身体弱谁都看得见,如今谢三郎已经有些发起了烧来了,若是谢家家长硬要把事情的责任推到其他学生身上,那对其他家来说,却也会有点麻烦上身的意思。
朱家来的是唯一在金陵的朱谦禾,朱兆新还不到三十岁的这位叔叔是个爽朗人,见着谢丞公就大步上来,笑着拱手道:“丞公,我家的侄子实在太顽劣了!我回头必狠狠罚他,叫他不敢再犯!”
“小孩子都是顽劣的,教好了也就罢了,莫要矫枉过正。”谢丞公知道朱谦禾说是将罚朱大,肯定是会狠狠罚的,便如此道。朱卫两家子弟基本都是打小习练武艺的,性情率直,颇可信任。
虽然这回几家小孩子打架,但也不会动摇几家之间百年建立起的信任。
谢丞公在学堂里看了一圈,叫百会背着三郎上了马车,往家赶去。
着实是受了凉,又受了打,诸多事情下来,三郎被扶进马车里的时候,已经浑身滚烫,发起烧来了,有些迷迷糊糊的。
马车粼粼地轧在金陵城里的青石板路面上,摇摇晃晃。
三郎迷迷糊糊地看见了父亲的身影,努力睁开眼睛,才看见当真是谢丞公。他勉强撑起了上半身,说道:“父亲。”
谢丞公神色极淡地应了一声,坐在一边,看着手里的信件,并不看三郎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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